散了场,小宛和张之也走在路上,隔了许久,她问他:“我想问你一句话。”
张之也一惊,凝目细看小宛。
小宛起初不解他何以这般郑重,转瞬明白了,不禁苦笑:“你是怕我被梅英附身?”
张之也被猜破心事,不好意思地笑:“你的口气,真像她。”
“不,我不是她,是我自己要问你一句话。”
“你问。”
小宛犹豫半晌,却又说:“不想问了,改天,改天再说吧。”
张之也其实也约略猜得出小宛想问什么,扪心自问,并不知该怎样回答,听她说不问了,暗自松了一口气,故作不经意地说:“你给我的两个号码,我已经查过了,其中一个是胡瘸子的,另一个是公用电话,没办法查。”
“胡瘸子?他为什么要打电话吓我?”
“不是吓你,是吓他自己。”张之也的表情严肃起来,“我已经调查到,胡瘸子的孙子前几天出了车祸,撞断了腿,现在胡家已经是三代残疾了。那孙媳妇儿正吵着要离婚呢,真是祸从天降。”
“车祸?”小宛呆住了,“你是说梅英……”
“我不知道,也许是巧合。因为如果真是梅英报复,那就太可怕了。你想想,这世间有多少不白之冤,如果个个都要报复起来,真不知世上有多少冤魂在作崇呢,那人类岂不是很不安全?”
“之也,我刚才在台上看到你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会偷看我。”张之也笑着,可是笑得有些勉强,忽然问,“小宛,你想不想去上海走一趟?”
“去上海?为什么?”
张之也展开一张报纸,梨园消息一版头题写着:梨园前辈林菊英八十大寿。
“林菊英是谁?”
“若梅英的师姐,当年‘群英荟’的刀马旦。”张之也怂恿着,“她住在上海,地址我也弄到了。你要是想见她,我陪你去。弄清楚梅英之死的谜底,免得再疑神疑鬼。”
“好。我去。”小宛立即便决定了。
水溶听到女儿的决定,有些意外:“怎么从没听你提过?”
“谁说的?我几次都说过要去上海玩的嘛,只不过你们一直不放心我自己出门,现在我都已经工作了,总该放我出去玩几天了吧?”
妈妈却有几分猜到:“是不是跟那个记者一起去?”
“是呀,不过,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,就只是玩几天嘛。”小宛撒娇,明知妈妈会错了意,却不想多解释,误会自己是约男朋友旅游总比让他们知道真相好,如果照直说自己是受一只鬼差遣去上海调查梨园旧梦,还不得把老妈吓死?
半夜里,忽然下起雨来,淅淅沥沥地,像一个女人幽怨的哭泣。
小宛又在讨好东东,百折不挠地拿一块肉骨头引逗它:“东东,好东东,来呀,跟姐姐玩呀,让姐姐抱抱,姐姐都好几天没抱你了,不想姐姐吗?”
东东禁不住诱惑,摇了半天尾巴,却始终不敢近前。
小宛无奈,望着空中说:“梅英,行行好,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守着我,让我跟狗玩一会儿行不行?”
梅英没有回答,电话铃却适时响起来。
小宛接起来,又是那个声音尖细的女人,不说话,只是一个劲儿地哭,伴着窗外淅沥的雨声,有种阴郁而潮湿的味道。小宛想起张之也说过的,可能是幽灵们听说她开了天眼都来托她帮忙的话来,顿觉寒意渗然,战战兢兢地安慰:“别哭,你到底是谁?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,直说好吗?”
“不要跟他走。”
“跟谁走?你能不能说清楚点,每次都这么没头没脑的,叫我怎么帮你?”
“水小宛,你要帮我!”对方忽然直呼她的名字,声音凄厉起来,“你不帮我,我就死!”
“别!别!”小宛反而有些放心,既然以死相胁,那就是活人了,“原来你没死呀!”
“你!”对方气极,“你盼我死?”
“不是不是。”小宛自觉说错话,连忙解释,“我的意思是说,原来你是个人……不不不,你当然是人,我的意思是说……你千万别死。有话好商量,你到底找我什么事?”
“不要跟他走。”
“跟谁走?”
“你明白的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小宛又有些不耐烦了,“喂,你是个人就不要装神弄鬼好不好?人不是这么说话的。”
“你怎么这样儿呀?”对方哭得更惨了,“你们怎么都这样呀?为什么要这么待我?为什么呀?”
“我怎么对你了?我让你好好说话嘛,你有什么事直说嘛,我能帮一定帮,你别搞怪行不行?”
“你太伤我心了,你太残忍了,你怎么能这样?人怎么都这么自私呀?”
咦,控诉起全人类来了,这样听起来,又不像是人在说话。小宛只觉精心交竭,几乎要哀求了:“小姐,你到底是人是鬼,能不能好好说话,这样绕圈子很累人的。”
“不要跟他走。”
“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呀?你要再这么说话我就不玩儿了。”小宛再也撑不住,只觉烦躁郁闷得想大喊大叫。是谁呀,这么折磨人?“我求求你,你好好说话,好好说话行不行?”
“不要跟他走。”
小宛忍无可忍,挂电话拔插销一气呵成。可是,电话里的声音凝重得要滴出水来,那带着哭腔的,受了天大委屈的质问仍然一遍遍响起在耳边:“你们怎么都这样呀?为什么要这么待我?为什么呀?”
如果在往常,小宛会当是有人开玩笑,可是对方在哭,是压抑得很深却仍然压抑不住的那种哭腔,小宛听得出,那是真的伤心,伤心得要自杀了。难道,除了若梅英之外,真还有另一个贞子存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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