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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〖周德东作品〗恐怖小说---【三岔口】(上)

    发布时间:2006/3/12 14:20:17 阅读:

    也是一个勾死鬼! 他顿时打了个冷战。 他意识到,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具备了一种特异功能,气功上叫“开天目”,科学叫“第六感”,他能在某些人的脸上端详出一种不祥的东西。 现在,他对面前这个带着黑社会色彩的李作文倒不害怕了。他怕的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。他断定:李作文活不久了。 蒙在鼓里的李作文突然好奇地问蒋中天:“你真的叫李作文?” 蒋中天回过神,说:“是啊。” 李作文饶有兴趣地说:“太巧了。在哈市,总有人打我的旗号骗吃骗喝,所以昨晚我的兄弟才打了你。” 接着,他又问:“那个大块头现在干什么?” “哪个大块头?” “就是打过我的那个。” “噢,你是说洪原?他……死了。” 说到这里,蒋中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个女人。她的眼睛波动了一下,就像一条蛇从深深的水底游过,别人很难察觉到,但是蒋中天还是捕捉到了。 接着,她低下头,右手垂在桌子下,左手端茶杯,静静地喝,蒋中天只看到她一头黑发。她把眼睛藏在了头发里。 李作文对他们之间的微妙对视毫无察觉,他淡淡地说:“怎么说死就死了?当年我的医药费他还没有付给我呢。看来,我只有到阴间找他要了。” 这句话说得太丧气了。蒋中天的心跌进了深渊。 大家走出顺天酒楼之后,李作文拍了拍蒋中天的肩,说:“老乡,在哈市要是有什么难处,你就来找我。” 然后,他再没有多余的话,转身就走了。他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车。那两个平头走在他的左侧,那个女人走在他的右侧。蒋中天敏感地想起,照片上那个女人就是站在洪原的右侧。 李作文的最后一句话,让他有些感动。 在哈市,蒋中天是一个外乡人。他在这里漂泊两年多,没有一个人关注、关心、关照过他。他忽然想叫住李作文,提醒他一点什么。 “李作文!”他喊道。 那个女人蓦地回过头来。她好像知道蒋中天心里想的是什么,双眼闪着寒冷的光,死死盯着他的脸。李作文竟然没听见,是那个女人回身的动作让他意识到有人在叫他,回过头来。 蒋中天讪讪地说:“再见啊。” 李作文没理他,继续走了。蒋中天一直望着那个女人的背影。她钻进车里之前,又回头看了蒋中天一眼。 第三天晚上,那个女人给蒋中天打来了电话。她说,李作文约他谈个事,要他到顺天酒楼南五十米的那家Fifi酒吧见面。蒋中天本来不想和李作文这种人过多打交道,但是他还是答应了。 他还想见见她。他希望通过多一点的接触,得到另一种答案,证明自己的感觉是错的。 三天来,他一直在恐惧的海洋里翻腾,越陷越深。他害怕回想她的眼神。他害怕自己准确的预感。他什么都害怕。 赶到Fifi酒吧之后,蒋中天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。 她依然穿着那件黑色T恤,白色牛仔裤,静静坐在一个角落里,蒋中天一进来她就看到了,她远远地望着他,等着他走过去。 蒋中天一下紧张起来。李作文呢?她要干什么? 也许,她只是要警告自己,因为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。也许,她要缠上自己了…… 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,朝她笑了笑。她也笑了笑,露出洁白的牙齿。她笑起来比不笑好看。酒吧里很安静,除了他俩,没有其他的顾客。 “李作文呢?” “他一会儿就到。” 她说着,用左手斟了两杯酒,端起一杯举了举,喝了一口。 蒋中天端起另一杯,慢慢喝了一口。 “你怎么总看我?”她看着酒杯,一边把玩一边笑着说。 “你长得很漂亮。”蒋中天感到自己的奉承很肉麻。她一点都不漂亮。 “是吗?”她抬头看了看蒋中天。 蒋中天从她的表情中感觉到一丝庸俗的气味,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。她也许就是一个秘书。 “其实,我并不喜欢万能公司,一直想离开。”她突然说。 “为什么?” “你好像是个文人?”她莫名其妙地扭转了话题。 “我过去一直编杂志。” “文人都喜欢豪饮,来,我们干一杯。” 蒋中天端起杯和她碰了碰,一饮而尽。一杯洋酒下了肚,蒋中天就有点晕乎了。他喝不了多少酒。 “过去,我也常常信笔涂鸦,写些诗什么的,这些年中断了。” 蒋中天的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了那种男编辑对文学女青年的热情:“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?” “医学院。” “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。” “我是南方人。” “那你怎么跑到北方来了?” “为了找一个人。” “男人?” “男人。” “你够痴情的。” 她又笑了。她的脸在蒋中天眼前晃动起来,有点像一个幻影。 “我喝喝喝多了。” “没问题,呆会儿我送你。来,再喝一杯。” 这时候,洋酒在蒋中天的嘴里已经没了味,变成白水。两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,两瓶洋酒转眼就光了。 她的脸越喝越白。蒋中天的脸越喝越红。他感到整个酒吧都旋转起来,她也旋转起来。她好像转到了他身旁,轻轻扶起了他。他摇摇晃晃地出了酒吧的门,风一吹,胸膛里就翻江倒海了。 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,白色的,开车的好像是一个女的。他晕晕乎乎地钻了进去,那个女人坐在了他身旁。他头重脚轻地栽到了她的怀里。 “你住在哪儿?” 蒋中天几乎分不清是她问的,还是司机问的。 他含糊不清地说:“怀柔公寓……” 车开动了。他感觉身体好像在朝上漂浮,又好像在朝下沉陷,他觉得自己在接近地狱。 这女人身上有一股香气,不是香水味,不是胭脂味,而是女人的体香,幽幽的,肉肉的,令他骨酥眼饧。 两年来,他经常泡在鸡窝里,闻惯了那种虚假的刺鼻的香气,此时,他如同在沙滩干渴了无数日子的鱼,一下被水吞没了。 他混混沌沌地昏睡过去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车越来越颠簸了。他惊醒了。他忽然想到,从那个酒吧到他的住所之间,都是平坦的大街,怎么会这样坎坷呢? 他挣扎着抬起头,发现车正在荒郊野外行驶! 前面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道,车灯射出去,土道惨白。两旁是歪歪扭扭的柳树,密匝匝的柳叶就好像是一头头乱发。 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…… 他猛然想起了洪原之死:一天晚上,他鬼使神差地跟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走了,结果车毁人亡…… 他的酒陡然醒了一半,一下坐起来,盯住了她。车灯的反光照在她的脸上,显得更白了。 “这是朝哪儿开?” “到我家里去。”她轻柔地说。 “你家在哪儿?” “南岗子。” “南岗子是什么地方?” “是一个村子,我在那里租的房。” 那个女司机一直没有回头,她专心致志地朝黑暗的远方行驶着,蒋中天只看见她一头黑发。 “为什么要到你那里去?” “刚才,车开到了怀柔公寓,可是怎么都叫不醒你。我不知道你住多少号,只好把你带回来了。” 说话间,车果然开进了一个村子,七拐八拐地停在了一个大铁门前。她付了车费之后,扶着蒋中天下了车。蒋中天四下看了看,村子里一片漆黑,没有一家点灯,所有的房子都黑糊糊的,有一种阴森之气。他没听到一声狗叫。这不符合农村的常态。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铁门,然后又伸过手来扶他。蒋中天感到她不是来扶他,而是来拽他。 他小声说:“我想回去……” “回哪儿?” “怀柔公寓。” “等你回去,天都亮了。” 说完,她就把大铁门关上了。 实际上,这时候蒋中天还没有完全醒酒。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,她的房子好像是面朝北的。房子里很简陋,好像只有两样东西:地上一张床,铺着黑白格的单子;墙上一幅画,是著名的黑白木刻《一个人的受难》。麦绥莱勒的作品一直为无产者擂战鼓,为资本主义敲丧钟。 进了门之后,她就剥掉了蒋中天的衣服。接着,她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。 蒋中天突然醉醺醺地问了一句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她抱着他摔到了床上,低声说:“完事再告诉你。” 这女人看起来很宁静,实质上非常狂热。她好像贪嘴的孩子吃冰棒一样把蒋中天吸吮了一遍又一遍,最后只剩下了一根瘦溜的木棍儿。 蒋中天在仙境和地狱之间上下升降,他感到自己活不过今夜。不过,他庆幸自己得到了这样的死法,比洪原幸运多了。 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子爬进来屋里时,她疲惫地从蒋中天的身上翻落下来,平静了一会儿,她说:“我叫梁三丽。” 就这样,蒋中天和梁三丽混到了一起。 蒋中天后来才知道,李作文请他吃饭的第二天,梁三丽就悄悄离开了万能公司。南岗子村这个房子就是她离开万能公司之后租的。她暂时还没有出去找工作。 “为什么辞职?”蒋中天问她。 “不为什么。”她淡淡地说。 这时候,他们一起坐在蒋中天住所的阳台上晒太阳。十九楼。 朝远望去,高高矮矮的楼房好像大大小小的石头,密密麻麻,无穷无尽。渺小的人类如同石缝儿间的小草,顽强地生长着。在狭窄、凶险、重压的环境中,每个人都学会了存活的杂技。 “是不是李作文对你有什么……过分的举动?” 梁三丽清清楚楚地说:“我早就和他睡在一起了。” 蒋中天的心一下有点不舒服。 梁三丽把脸转向了他,说:“他可是黑社会老大,你动了他的女人,怕不怕?” 蒋中天把话头引开了:“他什么时候来哈市的?” “好像七八年了吧?最早,他在哈市搞水果批发,欺行霸市,在市场没有一个人敢惹他。后来,他干脆不做生意了,拉了一群兄弟,专门收保护费。那期间,有几个人先后被他割断了脚筋。再后来,他摇身一变,成了拆迁办公室主任,那些钉子户一听他的大名,都乖乖地把自己拔了。去年,他成立了万能公司,想做谁的生意就做谁的生意。” “他霸占了你?” “不,我是自愿的。” “你喜欢他?” “不知道。” 太阳偏西了,他们进了屋。 梁三丽走到写字台前,看那本《圣经》。这本书宽阔而厚重,褐色封面上烫着金字,四个角包着黄铜皮,像一个精致的匣子。 她用左手一边翻一边说:“你信它吗?” “不信。” “那你为什么还看它?” 梁三丽翻到了扉页,说了一句:“洪原?” 蒋中天蓦地把目光射过去。 “这不是你的书?”她问。 蒋中天走过去看了看,扉页上果然有“洪原”二字。 当时,他和洪原每人买了一本《圣经》,他逃离公司那天拿错了。他这才明白这本书里为什么夹着洪原的照片! “拿错了。”他说。 “那次吃饭,你好像说过这个人。” “是的,他死了。我那本《圣经》永远也调换不回来了。” “你和他是朋友?” “最好的朋友。” 梁三丽叹了口气,说:“这本书应该算是遗物。你那本书也成了遗物。” 接着,蒋中天对梁三丽讲起了他和洪原的友谊,他的脸上充满了怀恋和感伤。他当然没有提那笔巨款的事。梁三丽听得十分认真。 当蒋中天讲到一个女人驾驶洪原的车,直接开进了深谷,两个人双双毙命,那个女人的脸摔得四分五裂,血肉模糊,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谁的时候,梁三丽突然“咯咯咯”地笑了起来。 蒋中天吃惊地说:“这么恐怖的事,你还笑得出来?” 她止住笑,淡淡地说:“我在想,假如医生能把那个女人的脸一点点修复,重现她的本来面目,那可能是更恐怖的。”陆:杀 这天,梁三丽离开怀柔公寓,回南岗子村去了。她要把那里的房子退掉,搬过来和蒋中天住在一起。蒋中天要陪她一起去,被她拒绝了。 晚上,蒋中天一个人没事儿,离开公寓,在大街上转悠。天阴了,远天有隐隐的雷声在滚动。 他一直在想梁三丽,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女人。他说不清她比鸡更高贵,还是比鸡更低贱,但是,他承认自己被她迷住了心窍。 现在,他不想再走进那些歌厅之类的地方找小姐了,他被梁三丽抽干了,目前只需要休息。于是,他走进了一家电影院。 电影院里空荡荡的,竟然没有一个观众。他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正中间的位子坐下来。这时候,他还不知道演什么电影。他坐了好长时间,还是只有他一个人,而全场的灯都灭了,电影已经开演。 他有些不忍心:整个电影院为一个人服务,他们不是亏大发了吗? 今天放映的竟然是一部恐怖片,美国的,《当树枝折断时》。开头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,有一群青年男女在雨中跳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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